今年的全国低碳日,融媒体记者联合搜狐新闻追光计划、北京林业大学、一个地球自然基金会共同发起了“给地球降温”系列策划,一个国家真的能实现二氧化碳“零排放”吗,为什么碳中和的实现迫在眉睫?普通人怎么为碳中和做贡献,如何参与碳交易市场?在实现碳中和的过程中,我们又能向哪些国家“取经”?本次专访中,我们请到了北京林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张颖教授,为我们介绍碳中和的相关知识。
以下是采访全文:
融媒体记者:请张老师先给大家解释一下碳中和、碳达峰分别是什么?
张颖:碳中和是通过一定的测量方法计算一定时期内企业经营活动过程中碳的排放量,再通过植树造林和节能减排等方式中和至排放量为0,也就是零排放,这是碳中和的含义。碳达峰就是我国2020年提出的CO2 排放量力争 2030 年前达到峰值,然后逐步减小,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
融媒体记者: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开始节能减排,而是要先达峰,再碳中和?
张颖:目前我们国家的二氧化碳年排放量大概是110亿吨,我们在2030年要达到碳排放的最高峰,有人估计是145亿吨,也有人估计是167亿吨左右,到最高峰以后通过节能减排、碳汇等慢慢减排至碳中和。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经济发展也一样。我们要在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强国,其中包括人均GDP的问题,人均GDP又和碳排放联系在一起。目前中国人均GDP是1万美金左右,发达国家是3万到6万美金,经济发展和二氧化碳排放量是密切相关的,如果不经过碳达峰的过程,肯定达不到发达国家的人均GDP水平。
所以我们在排放量达到一定水平以后,再通过节能减排、增加碳汇等方式把碳排放量降下来,达到碳中和,不经过碳达峰达到碳中和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这涉及到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问题。
融媒体记者:和其他国家相比,我们国家提出的“双碳”目标的时间点是怎么定下来的,实现的难度有多大?
张颖:我们知道,社会经济发展必须有一定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正如我前面说到的,要把人均GDP也增长到像发达国家那样的水平,如果我们把碳达峰、碳中和的时间定得太短,可能都达不到这个目标。我国目前二氧化碳排放量较大,如果时间定得太长,对气候变化这方面的影响比较大,对我国的社会、经济发展也会产生较大的压力。所以这个时间点太早或太晚都不合适,所以我们提出2030年前碳达峰,2060年前碳中和。
第二个难度问题,我们要通过技术创新提高能源的使用效率,也要从增汇的角度中和掉二氧化碳的排放量。我们要植树造林,扩大森林面积,但植树造林面积增加的空间受到土地面积的限制。这两方面决定了我国达到碳达峰、碳中和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融媒体记者:2020年底,联合国呼吁全球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您对这个目标的实现是否乐观?
张颖:不是特别乐观。从目前全球的消费水平和产业结构来看,这个目标实现的难度比咱们国家大得多。各个国家,尤其发展中国家,肯定首先要顾及经济发展,生活水平改善的问题,按目前的发展水平和产业结构及消费水平来说,实现碳中和的难度就非常大了。咱们国家已经走过了这个过程了,还需要到2060年才能达成碳中和。全球要在2050年达成碳中和,难度可想而知多大。
其次,实现碳中和目标就是把各个国家协调起来的困难也比较大,咱们国家只要目标明确,政府集中管理,就比较容易处理。在世界范围内,只靠松散性的约束是非常难达到目标的。
世界气象组织最近出了一个报告,它说未来五年内,大约有40%几率至少有一年的平均气温比工业化前高出1.5度。英国气象局的研究数据显示,在2021-2025年间,有90%的可能性至少有一年成为有记录以来的最暖年份。按目前的发展趋势,很有可能突破巴黎协定设定的目标。
融媒体记者:如果无法达成碳中和,我们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张颖:对于全世界而言,第一,二氧化碳排放量大量增加,排放量增加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极端天气频发,比如今年欧洲、亚洲洪水,美洲火灾,极端的天气现象非常多。极端天气直接影响粮食产量,粮食产量降低后许多人会挨饿,影响社会稳定。
第二,如果我们不把二氧化碳浓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或者说使其达到动态平衡,会引起气温升高,气温升高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南北极冰盖消失,根据IPCC目前的研究,南北极冰盖消失后,将近46个岛屿国家都会消失,那这些人怎么办?一定会迁徙,大面积的人口迁徙会导致矛盾与冲突。所以气候问题就转变成了政治问题,甚至是战争问题。所以双碳目标迫切,我们要努力做这方面的工作。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从世界范围来说,已经迫切到需要大家共同努力了。
融媒体记者:碳汇是什么,和碳储量有什么不同
张颖:碳储量和碳汇是两个概念。碳汇是绿色植物通过光合作用固定二氧化碳的过程,碳汇是一个变化的过程,是一个流量的概念,是一个变化量。我们把碳储量叫做存量,是多少年的流量累积起来的储量,有些研究里面往往把这两个概念搞混,碳储量是碳汇数年后累积起来的结果。
融媒体记者:如果要达成碳中和,我们林草碳汇的增量需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标?
张颖:在做出碳达峰、碳中和承诺时,中国已明确提出2030年、2060年的林业要求。如果要实现碳中和目标,相比2005年森林蓄积量要增加60亿立方米。在2009年时,中国政府也明确承诺相比2005年森林面积增加4000万公顷,到2020年时实现森林蓄积量增加13亿立方米,目前来看已经实现了。所以到2060年实现碳中和时,我们要实现森林蓄积量增加60亿立方米。根据国家第9次森林资源清查报告,目前的森林蓄积量大体上是175亿立方米左右,到2060年的时候,我们可能达到260多亿立方米。
融媒体记者:也就是说我们的森林蓄积量要在2060年之前增长大约50%。那么未来很多其他类型的用地会慢慢变成森林或者变成草地吗?
张颖:不是的,退耕还林还草,是指适合林业的用地才能用于植树造林。在基本农田保障方面会有一个限制,不可能让其他耕地都变成林业用地或草地。所以刚才我们提到的实现双碳的目标,首先会受到土地空间的限制,土地空间限制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挑战。
融媒体记者:这个挑战有没有一些解决办法?
张颖:有,增加单位面积的森林蓄积量。通过提高经营管理水平,提高单位面积森林的蓄积量,森林面积、蓄积量上去以后,森林生产力也就提高了,碳汇增加了,碳储量也增加了,这对我们实现双碳目标是非常有帮助的。
融媒体记者:普通人可以从“碳中和”的大潮中得利吗?
张颖:张颖:这是完全可以的,我们也正好做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实际上我们要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的目标,有一个途径就是发展碳市场。碳为什么会形成一个市场?因为碳排放权变成了一种稀缺资源,具有商品的属性,所以它就变成了市场。企业通过一定的技术方法减少碳排放量,并在碳市场上出售剩余碳配额以获利。另外可以通过增加碳汇的方式,在市场交易提供的碳汇配额以获利。个人完全可以参与到这些项目里面去,比如通过参与增加碳汇等方式造林,经过机构评估以后,就可以参与交易或者进行一些金融活动。这是目前我最看好的一个领域,因为它是一个规律性的东西,碳市场发展到一定程度,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筹集资金,抵押贷款,进行经营权、使用权的交易等,不通过这种手段是不可能的。
我国生态环保部去年明确规定个人可以参与碳市场交易,比如说CDM、CCER等,也可参与相关碳金融交易。所以将来很可能碳市场当中会发展一些碳券、绿色债券等,我们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参与,而且目前国家、一些企业正在做这方面的探索性工作。
我们还可以通过碳信用的积累参与到减排当中去。什么叫碳信用积累?比如我们改变出行方式,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并且通过一定的计量方式核算出在碳达峰碳中和过程当中,我们减少了多少二氧化碳排放量。也可能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变的尽量简约,或是通过节能的方式等减少了日常生活中的二氧化碳排放,这些都叫积累碳信用。这种碳信用可以变成碳券,或是一种绿色债券,通过这种证券或者这种信用再换取去一种服务或商品,或换取一种打折扣的服务、商品等,这种方式在国外一些国家也已发展起来了,将来预计这种方式在国内也会发展起来的。
CDM、CCER包括将来的碳券等,有些地方比如福建已经有了,叫(林)碳票。碳票还有碳信用,这是国外目前做的比较多的,所以每个人都和双碳目标有一定的关系的,也可以从中得利的。
融媒体记者:刚才老师提到了碳交易和一些名词缩写,大家可能不是很理解,请老师再给我们理清一下碳交易市场的运作机制。
张颖: CDM中文叫做清洁发展机制,是《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允许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进行项目级减排量抵消额的转让与获取,如可再生能源、植树造林等项目,我们通过林业碳汇参与到减排中去,通过造林的方式吸收二氧化碳,然后再通过第三方认证把它推上市场,并可以用以交易。这种方式叫清洁发展机制。
另外一种CCER,叫中国核准减排量。即已经在我国发改委获得注册,但尚未在联合国注册而且不再去联合国注册的核准减排量,也叫中国自愿减排标准。自愿减排是指在《京都议定书》框架机制下,一些企业通过造林、再造林以及其他方式固定二氧化碳,并符合中国自愿碳减排的标准,通过一定的方法核查,经过第三方认证,也可以放在碳市场去交易,这种方式为减排提供了一种途径。自愿减排标准为CDM项目发展商提供了一种框架制度,目前发展比较多的一个是国际上 CDM项目,约占全球一半左右,这个项目在国内也有许多成功的案例。目前对企业来说,国内CCER自愿减排推广这一块发展比较迅速,做的比较多,将来可能会涉及到每个人。该类减排量的需求方和认购方没有减排的义务,大多出于对慈善、环保、公益事业的追求。
碳市场交易示意图 图源网络
融媒体记者:现在我国的碳交易市场已经建立起来了吗,有哪些可以向国外借鉴的经验?
张颖:市场已经初步建立起来了。2012年我国设立了碳交易平台试点,2013年开始正式交易,到2017年已经有7个试点,目前已经有9个试点,但真正交易的有7个。我们的目标是要把我国碳市场变成全球最大的碳市场。
在这一方面有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做得比较好,欧盟、美国、加拿大、日本,还有韩国、新西兰、瑞士。所以在我们将来建立碳市场的过程中,有些经验是值得从这些国家学习的。其中欧盟是起步时间最早、法律体系最完善的一个经济体。
欧盟把碳排放量的监测分两个层次进行监管,分为行业和国家。因为不同的行业特点不一样,他在减排的配额分配方面是有区别的,这样一来,它的监管就更容易,比如哪个行业排放力度大些,我就在配额分配方面采取一定的措施。从国家的层次来说,从碳排放配额发放到后面的监管,形成了一个比较完善的法律体系、制度规范等。我们国家也做,但是碳市场刚刚起步,法律体系、制度规范等还不如欧盟这么完善。
确定每个企业的碳排放配额是一个非常精细的工作,因为碳排放和企业的生产活动是密切相关的。企业是什么类型的生产,在国民经济中地位如何,有些涉及到民生方面的生产活动,需求是固定的,不能随意加以改变。像一些高污染的企业,或者跟民生关系不太密切的生产活动,在碳排放配额分配时可以向后缓一缓,并减少相关配额。欧盟这一块做得比较细,比如民航企业等是排放大户,为了鼓励航空公司的发展,采取了全额免费配额。对于盈利稳定性较差的一些企业,通过配额的调控和发放来控制相关生产活动,从而影响减排等,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确定每个企业的碳排放配额是一个非常精细的工作,因为碳排放和企业的生产活动是密切相关的。企业是什么类型的生产,在国民经济中地位如何,有些涉及到民生方面的生产活动,需求是固定的,不能随意加以改变。像一些高污染的企业,或者跟民生关系不太密切的,我们可以向后缓一缓。欧盟这一块做得比较细,比如民航企业是排放大户,为了鼓励航空公司的发展,他可以采取全额免费配额。对于盈利稳定性较差的一些企业,通过配额的调控和发放来控制你的生产活动,从而影响减排。
融媒体记者:我知道特斯拉就通过出售碳排放配额赚了16亿美元,碳交易市场的建立利好哪些行业?对于林业从业者有什么样的影响?
张颖:通过碳交易的方法去实现“双碳目标”,要从两个方面去做,一个是节能减排,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减少配额使用,剩余配额用于交易。另外一个是提供碳汇,一些林业企业通过植树造林的方式提供碳汇配额,增加碳汇的供给量,并用于交易。目前从我国的发展情况来看,已经非常明确了。电力、能源这些部门通过技术创新等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节省的配额部分就可以用于交易。另外,矿业,交通等将来都有可能要做。目前,另外一个做得比较多的是林业碳汇这一块,所以它对农林业也是有好处的,能够增加收入和提供更多就业机会。
对林业影响确实是比较大的。第一,从就业方面来说,这为农林业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虽然从经济发展角度来看,随着经济发展农林业就业人数总体是减少的。但在某一段时期里,双碳战略目标为农林业提供了很好的就业机会,因为行业想要发展,是需要一部分人员就业的。第二,创造了一种收入途径,我们在进行林产品生产的同时,也进行了固碳,并可在市场交易,这也增加了一种收入途径。
融媒体记者:碳交易市场发展起来后,这些林业单位经营主体的收入大概增加了多少?
张颖:例子有很多,总体的数字我们没有估算。我举这样一个例子,目前香港排交所的交易价格是每吨二氧化碳排放量60多块钱。按照一般的研究,每一立方米的森林生物生长量,会固定1.83吨二氧化碳,释放1.62吨氧气。如果按香港碳交所的价格,一立方米的森林生物生长量,按两吨二氧化碳来算,每吨64块钱的话,那就120多元了。每亩林地一年按新增1立方米的蓄积量计算,每年额外能增加120块钱左右。如果按目前北京碳市场交易价来算是每吨二氧化碳20多块钱,大体23~24块钱每吨二氧化碳的样子,各个地方不一样,这样起码每亩地每年就额外能增加将近40多块钱,对老百姓来说的话,除了其他收入以外,碳汇这一块每亩地每年它能增长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融媒体记者:碳中和对于普通人的生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怎样为碳中和做贡献?
张颖:我觉得比较重要的是要有节能减排的意识。我们平时尽量乘坐公交车,减少驾车的时间。另外在打印东西的时候,能够双面打印的尽量双面打印,还有要过节俭的生活方式,许多东西能用的话尽量还要用。这些意识是非常重要的,对实现双碳目标也是一份个人的贡献。
对于我们生活影响的方面,比如买车的时候,会有不同的排放标准,尽量买电动车和排放标准要求高、环保节能的车,对个人影响还是比较大的。另外,还有相应的法律法规,比如垃圾分类,废弃物的投放等。这些都要从点滴做起,从现在做起。这些法律法规直接对我们的生活方式、行为规范等都产生了影响。
责任编辑:田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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